聶遠,留白之處

2022-06-22 14:03:44作者:黃先懿 余馳疆
  半年里,3部劇,3個不同時代的角色,3種截然不同的性格,44歲的聶遠在收獲好評的同時,也成了“劇拋臉”的代表。在主演了多部熱播劇之后,他并未如大眾預期的那般走上大男主之路——這幾部戲里,他都不是所謂的“中心位”,而是開啟了角色里的體驗模式。
  《親愛的小孩》里,他是老實巴交的男二號謝天華,踏實生活、認真付出,最終在殘酷現(xiàn)實中天人交戰(zhàn)、隱忍爆發(fā)。電視劇播出期間,“大冤種黑化”一度成為熱門話題,聶遠把這個戲份不算多的角色演得讓人又愛又恨。

在《親愛的小孩》中,聶遠飾演謝天華
  《風起隴西》中,他成了城府極深、忠奸難辨的蜀國情報機關頭目馮膺,一顆七竅玲瓏心游走于亂世三國,一面大義凜然,一面野心勃勃,淡淡的微表情藏著深深的厚黑學。這樣的角色,一旦用力過猛便容易失衡,但他交出了一份幾乎“零差評”的成績單。
  到了剛剛完結的《傳家》,他又化身民國時期的軍閥“霸總”,出場自帶槍聲,私下鐵漢柔情。對聶遠而言,這樣的角色不難,但是要將“先婚后愛”“霸道甜寵”等劇情演得自然不油膩,需要十捉九著的控制力。畢竟,越爽的人設,越容易失之毫厘、謬以千里。
  “對于演戲來講,我不會考慮要演一個什么風格或類型的角色,最重要的還是真誠。”當被問及連續(xù)詮釋3個角色的心路歷程,聶遠對《環(huán)球人物》記者說,“首先要讀懂劇本,做到真正理解人物;第二是思考如何表達,找到最符合人物的表達方式,讓觀眾感受到人物的悲歡離合。只要你的表達是真誠的,就能產生化學反應,就能給觀眾不一樣的感受。”
 
  表演里的人情味
  制片人董俊評價聶遠的表演“很有人情味”,不論離現(xiàn)實生活多遠的角色,他都能找到人性共鳴里的一個公約數(shù)。這種本事如何練就?與聶遠合作《親愛的小孩》的任素汐提到一個工作細節(jié)。劇組發(fā)劇本,三四百頁的厚度,等到聶遠開工,他的劇本厚了一倍多——連寫帶貼,密密麻麻都是角色理解、表演細節(jié)、修改意見。“很少見到這么用功的人,特別可怕。”任素汐說。
  “我就是覺得自己心里得先通了、順了,才能讓觀眾看得明白。”聶遠說,“表演從來沒有所謂的分水嶺,都是一個量變引起質變的過程。”
  對演員來說,極致的角色可遇而不可求。在《親愛的小孩》和《風起隴西》里,聶遠都體驗了一把。前者是極致的付出型人格,后者則是極致的“戲中戲”。
  在許多觀眾眼中,聶遠飾演的謝天華是《親愛的小孩》里“天使”一般的角色。他始終對待妻子如初戀,對妻子與前夫的女兒禾禾,也視如己出。當禾禾身患白血病,他陪著孩子一起剃頭發(fā),甚至接受妻子與前夫再生個孩子給女兒骨髓配型的方案。糾結、無奈、隱忍、沖突,聶遠為這個小人物花費了巨大心力,也設計了不少細節(jié)。

在電視劇《親愛的小孩》中,聶遠飾演謝天華,陪著孩子一起剃發(fā)
  比如駝背,哪怕是坐公車,謝天華也常呈現(xiàn)出含胸的姿態(tài)。這是聶遠的有意為之,他說:“謝天華有生活對他的壓迫感,他會潛移默化地外化,不單只在心理層面上體現(xiàn)。”拍攝花絮里,任素汐盤腿吃著面,面條掉到了腿上,聶遠臨場發(fā)揮,撿起面條就往嘴里送。在他看來,這是一個節(jié)儉、愛妻的“小男人”會有的動作。
  聶遠喜歡《親愛的小孩》里的表演氛圍,因為每個演員都是按照故事和人物在詮釋,而不是按照劇本上一五一十的描述在臨摹。劇中,謝天華在心理重壓下被擊垮了。他去醫(yī)院舉報妻子方一諾與前夫持假證做試管嬰兒,導致方一諾受刺激流產。事后,便是一場謝天華自白懺悔的重頭戲。
  劇本里最初的描述是在吃飯時,謝天華喊方一諾出去說事兒。到了拍攝時,聶遠沒有說話,飯也吃不下去,只是喝了口湯,一句臺詞也沒說,站起來,原本的臺詞變成了一句輕飄飄的“我出去一趟”。任素汐跟著聶遠的臨場反應也加了句:“干嗎去?”本是一場情感大爆發(fā)前的過場,被兩人演繹成了極為日常平實的一幕。
  “角色里我知道,是我害她流產了,我在飯桌上說不出口。就像一個孩子犯了錯誤,害怕、愧疚,不敢跟父母說,不敢跟對象說。這樣的情境下,演員應該把劇情處理得更加合情合理。”聶遠說,“劇本是基礎,但很多東西是需要我們帶入自己的真情實感去演繹、去梳理的。”
 
  演一個正常人
  通常情況下,大鳴大放的段落考驗演員的爆發(fā)力和表演力,而無聲又日常的留白,才是理解力和共情力的體現(xiàn)?!讹L起隴西》中的聶遠同樣如此。該劇播出期間,知乎上有個熱門問題:“《風起隴西》聶遠飾演的馮膺是個什么樣的人?”聶遠親自登錄做了回答。
  “馮膺在我看來是個很復雜、很多面的人。在對曹魏的諜戰(zhàn)中,他其實是把自己放在一個‘棋子’的位置上;而在面對陳恭、荀詡以及司聞曹內部人員時,他又是一個‘弈棋人’的身份。”

在電視劇《風起隴西》中,聶遠飾演馮膺
  與大眾熟悉的三國故事不同,《風起隴西》聚焦的是隱秘而偉大的小人物,除了看各國“特務”的暗潮廝殺,也看這些小人物的野心、掙扎和堅持。
  作為蜀國諜報系統(tǒng)主官,聶遠飾演的馮膺有許多“拼演技”的鏡頭:他投誠蜀漢重臣李嚴,一套溜須拍馬,一個匍匐式長跪,把人物的圓滑體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;他善用下屬,對不同下屬用不同態(tài)度,處處流露著精明的眼神;同時,他又緊緊抓住“興復漢室”的人生準則,幾次慷慨陳詞都激動人心。
  也是這些表演的爆發(fā)瞬間,讓聶遠成為頗具爭議的《風起隴西》里毫無爭議的演技派。然而,當與記者聊起這部劇里的“心動瞬間”時,他仍選擇了一個沒有臺詞的鏡頭。電視劇接近尾聲時,馮膺自污名節(jié),自己設局被抓通敵現(xiàn)行。拍攝時,聶遠跟導演提出,自己想要一個鏡頭:在赴死的馬車上,馮膺靠坐在車后,仰身閉目。
  “可能是一種情懷,一種情感,也是一種解脫,同時又有一點悲壯。”聶遠說,“其實那場戲只是寫了我們在車里準備要走,沒有其他任何表達。”
  過去演古裝戲,聶遠總會時不時注意姿態(tài)、古韻,如今,除了戲中重要場合外,他都告訴自己要松弛下來。“我跟導演說,我還是要演一個正常人,或者說,多用現(xiàn)代思維去做一些選擇性表演。”
  也唯有如此,角色才能更貼近今天的觀眾。
 
  錯過、等待,都是一種成全
  “演謝天華是要脫離自己的影子,演馮膺是要把人物和劇情的深邃透到骨子里,而《傳家》里的席維安我個人感受更濃烈一點,類似的角色也接觸過,所以演起來更順手一些。”
  《傳家》是一部帶有鮮明商業(yè)色彩的民國劇,既有家國情懷,也有兒女情長。從某種層面上說,這部劇里的角色,都帶有人設標簽。比如席維安,很多人會給他貼上“霸道總裁”的標簽。外表颯爽,內在傳統(tǒng),殺伐果斷又柔情似水。這樣的角色演好容易,但演深卻難。聶遠用兩個字概括:拿捏。
  “霸總”最常出現(xiàn)的橋段就是救場,一旦主角們遇到困難,他便從天而降,霸氣登場。“他作為上海警備區(qū)的副司令,要張揚又不能太張揚,那種厲害是骨子里的,要一個微笑就能把人看發(fā)毛了,這就是準確的。”

電視劇《傳家》海報
  這是表演里的力度和尺度,需要演員經年累月的審美積累。如今,聶遠回看20年前讓他成名的《上錯花轎嫁對郎》,仍是不滿居多——那時候,他還是上海戲劇學院的大四學生。在劇中,他飾演人前裝病、人后機靈的齊天磊。臺詞是靠背的,表情是靠演的,但那份俊俏和靈氣,令他脫穎而出,也由此獲得許多機會。

在《上錯花轎嫁對郎》中,聶遠飾演人前裝病、人后機靈的齊天磊
  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(fā),23歲就在導演吳子牛的《天下糧倉》里飾演少年乾隆,也經歷了職業(yè)生涯第一次震撼教育。與《上錯花轎嫁對郎》不同,正劇《天下糧倉》的臺詞偏文言,也更正統(tǒng),聶遠坐在龍椅上,一度說得磕磕巴巴,面對著殿下跪著的一群老藝術家手足無措。這場戲拍完,吳子牛對聶遠說:“你要記住,你不是為我拍戲,你是為自己拍戲。”
  “拍《天下糧倉》時,我和李倩(小梳子的扮演者)是年齡最小的,其他都是前輩,甚至有70多歲的長輩,他們一吃飯就把我叫上,幫我分析角色、調整臺詞。”聶遠回憶說,“吃飯時,除了開場寒暄,剩下的全是角色,全是戲。有時候吃飯吃到一半,就起來說我們把第幾集第幾場的臺詞再對一遍。”也是從那時起,聶遠真正意識到演員這個職業(yè)應該有的態(tài)度。
  有人說聶遠運氣好,前兩部劇一部贏了人氣,一部贏了口碑,之后《隋唐英雄傳》《倩女幽魂》等熱播劇又把他一路送上“新四小生”的行列。也有人說他運氣不好,《神雕俠侶》時與楊過失之交臂,后來又與《步步驚心》擦肩而過,十幾年如一日拍著戲,卻逃不開戲紅人不紅的命運。到最后人們提起他,都是“出道即巔峰”。
  有過不甘,有過遺憾,但他始終告訴自己:“學表演的,一直有戲拍,就是個很幸運的事情了。”唯一能做的,就是劇本上貼的注釋越來越厚,拍戲前體驗的時間越來越長,等到準備好了,好時節(jié)就來了。
  15歲離開貴州老家開始學藝,18歲來到上海學習表演,21歲脫穎而出,到了不惑之年,聶遠又體驗到了演藝生涯的新高峰。這兩年出席活動,面對喊他名字的人群,他總有些不適應,每次都是雙手合十,不斷鞠躬。
  他說紅得發(fā)紫不如活得清醒,演員到頭來也只是一份工作,一個職業(yè):“真誠地演幾部好戲,極致地體驗一些人生,就已經很知足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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