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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“網(wǎng)癮”的老人,我們該如何看待?

2023-12-13 10:14:42 來源:新京報網(wǎng) 作者:肖隆平 賈靖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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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標題:渴望被理解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老人 | 新京智庫


▲短視頻不僅吸引了年輕人的關注,也給養(yǎng)老院老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新氣象。圖/新華社

“我感覺網(wǎng)癮的現(xiàn)象不只出現(xiàn)在青少年中,在老年人中可能也很常見。我怎么感覺他老了老了,反而變得像個小孩一樣。我就納悶了,我小時候他對我很嚴格,總是逼著我奮發(fā)向上,怎么現(xiàn)在他卻一點都不自律,變成要我管著他。”

2021年6月的一天,北京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副教授張昕在他的公眾號后臺收到 “一個困惑的兒子”的來信。

信中介紹到,他的父親是一座小城市的普通職工,交際圈不大,平時也沒有什么愛好。退休后經(jīng)常在電腦上打麻將、玩手機游戲、看網(wǎng)絡小說,而這些在他看來“很不健康”。

他想讓父親去上老年大學,像別的老人一樣,學習攝影或者畫畫,發(fā)展一些有意義的愛好。但父親卻說,自己辛苦了大半輩子了,玩玩怎么了?

互聯(lián)網(wǎng)時代,這或許是很多家庭的縮影。

老人在退休后“無所事事”,感覺自己被時代、生活拋棄,產(chǎn)生強烈的孤獨感、無力感,于是將大量時間花在了電腦和手機上,從中找尋存在感。子女卻對此表示擔心,認為這是浪費時間、沒有意義,甚至加以干預。而面對彼此間的分歧,甚至沖突,雙方往往都無所適從。

“我兒子不讓我刷短視頻,但我覺得挺有意思的”

“對,他老管著我,不讓我刷抖音、視頻號,但我沒事的時候就愛刷。”趙花對新京報記者說。她并不忌諱外人知道她與自己兒子邢雷在刷短視頻問題上的沖突。

2022年,趙花68歲生日時,兒子給她換了現(xiàn)在使用的這部新手機,加上母親去世后,她“多”出了很多時間,于是喜歡上了刷短視頻,“我覺得挺有意思的”,“既可以學到新知識,也能在網(wǎng)上認識新朋友”。

然而,邢雷從不支持母親刷短視頻,原因是“怕她被騙錢、被騙感情,對眼睛不好,對身體也不好”。他告訴新京報記者,母親會在網(wǎng)上買東西,比如購買一些攝影課程,還比較貴,動輒幾百上千元。

對此,趙花有自己的理由。她沒有太多家務要做,空閑時間很多,便想用手機記錄一下自己的生活,記錄她和老伴、朋友走過遇過的大好河山、日月星辰,也想看看別人怎么拍好短視頻,提高一下自己的水平。而這些,邢雷知道,但也并未改變自己的想法。

邢雷關注了母親的抖音賬號,但從不點贊,關注賬號也只是為了了解母親“在做些什么”,比如刷短視頻刷了多久。兩人關系鬧得最僵時,邢雷告訴趙花,要找人把她的賬號關停。 “他拿這個來威脅,不讓我玩了。”趙花說,“但就算關停了我的賬號,也只是發(fā)不了視頻,我照樣能看別人的視頻。”

在邢雷的影響下,孫女也會經(jīng)常搶走趙花手機——到后來,趙花一看到孫女便把手機放下,甚至藏起來。

直到記者采訪那天,這對母子間的分歧依然還在,不知如何才能消除。

“謝謝直播間買的那半只羊,我理解女兒,女兒也肯定了我”

與趙花不同,趙楣是一位“老漂一族”,來京是為了幫助女兒帶孩子。退休前是一位執(zhí)教41年的中學英語老師。

2022年12月5日,趙楣在直播間下單買了半只羊,但卻一直不見發(fā)貨。趙楣不知道該怎么辦了,便告訴了女兒李彤。

其實,趙楣并不想把這樣的瑣事告訴女兒。趙楣告訴新京報記者,因為李彤夫妻倆白天工作很忙,并且一般很晚才能下班回家。

除了怕給女兒帶去不必要的麻煩之外,她也有點不太習慣自己角色的轉換:從一個從小主導女兒日常生活的角色變成需要尋求女兒幫助的“弱者”。

在李彤眼里,母親是個“女強人”,無論在家,還是工作。“我媽就是那種,我每天上學要梳什么樣的辮子都要管的人。事無巨細都要給我安排好。”李彤對新京報記者如是說。而工作中,母親也是大家眼里的“模范”。1982年開始工作,40歲就評上了高級教師,后來一直帶九年級的學生,還當選學校工會主席。不管是在學校,還是晚上回到家,母親都有很多事要做。

趙楣坦言確實有一點落差,“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退休綜合征”。“白天還好,要全心全意照顧好外孫女,晚上等李彤把孩子接走后,有大把的時間屬于自己,一下子閑了下來。”她開始看手機追劇,與老家的親朋好友視頻聊聊天,刷刷她喜歡的短視頻——趙楣喜歡唱歌、跳舞,主要關注了這類短視頻博主賬號,也在網(wǎng)上下單買東西。

對于2022年底買那半只羊的事,母女倆都記憶猶新。

李彤在得知此事后,責怪趙楣,認為肯定是被騙了。而被女兒說了一通后,趙楣也確實有些后悔,怕這錢打了水漂。后來一直跟視頻號博主溝通,對方回復稱發(fā)錯了地址,重新發(fā)貨后三五天就收到了。

“沒有被騙,羊肉也還不錯”,現(xiàn)在說起這事,趙楣仍難掩心中的小竊喜,“我還不至于這么老年癡呆!”

李彤也承認,自己并不是不相信母親,也不想限制她的選擇。但畢竟母親“觸網(wǎng)”時間短、經(jīng)驗不足,日常還是要多給她提醒。趙楣也開始接受女兒的建議,不再在網(wǎng)上下單大額商品,只是購買生活所需的一些小件兒,或者在沒法出門時,從網(wǎng)上買點兒附近商超的菜。

其實,趙楣本身也對“觸網(wǎng)”這件事保持警惕,嚴格控制自己的上網(wǎng)時間。她也承認自己年齡大了,如果看的時間長了,眼睛受不了。“追劇一般看兩集,最多三集,每天晚上10點之前基本上就休息了”。

“老年人需要‘即刻的心理滿足感’和‘自我感知的能力感’”

張昕在幫助前文那位“困惑的兒子”解困時,首先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了老年人喜歡上網(wǎng)的原因。

就像青春期的少年沉迷網(wǎng)絡,經(jīng)常是因為在現(xiàn)實中無法建立社交、無法完成當前階段的任務(比如學習),找不到成就感和滿足感。而老人退休后,從每天規(guī)律地工作,變成終日休息,加之本身沒有社交,也沒有愛好,兒女又不能時常陪伴,難免一下子失去方向感和滿足感,愛上玩電腦、玩手機也就不難理解。

還有像趙楣這樣的“老漂一族”,“他們離開原本熟悉的人和環(huán)境,去到陌生的城市,無法獲得情感上的滿足,因此需要通過線上互動維護原有社交網(wǎng)絡,緩解線下弱化的社交帶來的負面心理影響。”

而對于網(wǎng)友想讓父親發(fā)展一些“有意義的愛好”,張昕則表示,一項活動能不能成為老年人的興趣愛好,主要看它能不能讓老年人立刻感到開心,感到即時的積極情緒;同時,還需要是老年人自己知道有能力完成的活動。

比如琴棋書畫,如果原本沒有基礎,并不是短時間內(nèi)能夠學會的,不能給老年人帶來愉悅和滿足,甚至會成為一種負擔。相反,那些在年輕人看來不那么健康或是不那么有格調(diào)的活動,反倒能給老年人帶來“情緒價值”。

“畢竟人生已經(jīng)進入晚年,‘未來’已經(jīng)是個很短的區(qū)間,所以不必為了‘未來’去犧牲當下的情緒。”子女又何必要求他們度過一個“充實的、健康的、向上的、有意義的”晚年?

張昕也十分理解子女對父母的擔憂,但建議大家在與父母溝通時要注意“迎合他們的自尊需求”。就像趙楣,不想從“女強人”變成 “弱者”。“也不要用指責、糾正的態(tài)度去和父母辯論,這樣往往會遭到對方更為強烈的抵制,就像青春期逆反的你自己。”或許,邢雷與母親趙花之間缺少的正是這種柔性的、有效的溝通,而非暴力的制止。

而子女刻板看待父母“觸網(wǎng)”,甚至限制、反對他們“觸網(wǎng)”的行為,在學界看來也并不合理。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部教授王大華稱這是一種“年齡歧視”,是一種將互聯(lián)網(wǎng)使用行為按照年齡而區(qū)別對待的雙標現(xiàn)象。“在身體情況、經(jīng)濟能力允許的前提下,老年人使用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行為應該被尊重。”

張昕曾指出,適度“觸網(wǎng)”對老年人是有益的,有助于提升他們的幸福感和生活滿意度。中國人民大學人口與發(fā)展研究中心副教授靳永愛進一步研究發(fā)現(xiàn),使用抖音等短視頻產(chǎn)品在豐富老年人生活、促進線下活動、維持社交、增進社會參與等方面起到積極促進作用。

年老并不等于“糊涂”,保護并不能靠“限制”。子女如何幫助父母安全、快樂地上網(wǎng)?或許尊重和理解是前提,有效溝通是關鍵。(本文中的趙花、邢雷、趙楣和李彤均為化名)(新京報記者 肖隆平 實習生 賈靖楠)

責任編輯:蔡曉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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