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原的離世,似乎預示著一個時代的終結。早在2018年獲香港電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時,仙風道骨的背后,是幾分功成身退后的灑脫自如。這位涵蓋了大半個香港電影史的宗師,最終抵不過時代的洪流,留給我們關乎影像的記憶以及風格化的表達,早已深深印入我們的感官之中。
楚原。圖源香港電影金像獎官微
作為上世紀60年代粵語殘片的執(zhí)牛耳者,楚原被譽為粵語文藝片的奇才。在1959年執(zhí)導首部作品《湖畔草》之后,對男女情感的細膩拿捏、對情感幽微的細膩探尋,流露出濃郁的文人特質。相遇和別離,始終是楚原早期電影表達的主題,人物之間沉重的情感維系奠定了他后期電影人物風格化的根基。
隨著粵語殘片的市場逐漸被邵氏蠶食,楚原的出走和轉型似乎成了必然。因自小接受嶺南文化的熏陶,對于香港都市化語境的構建是帶有天然的感性的。在1965年由謝賢、南紅主演的《黑玫瑰》中,極大滿足了香港市民的共性趣味。女俠之于生活日常的融入、之于神秘感的營造,順延到上世紀90年代杜琪峰的《東方三俠》中,形成了一條解讀女俠形象和后現(xiàn)代主義都市特征的重要路徑。
《黑玫瑰》劇照
武俠片是邵氏不可或缺的一環(huán)。經(jīng)歷了上世紀70年代初期風格同質化的困境之后。楚原這樣一位大才子的加盟,無疑為邵逸夫注入了新鮮血液。其實在楚原加盟之初,并未與邵氏電影風格呈現(xiàn)出高度的契合性。在張徹和何夢華主導的陽剛俠義風格中,要增添一分柔性的能量,是冰與火的碰撞,除了要考慮觀眾的審美趣味,還關乎邵氏電影風格的總體市場走向。
然而1971年的《火并》出現(xiàn),消解了我們之于楚原的疑惑,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的劇情鋪陳、類現(xiàn)代主義的話語表達以及偵探式的情節(jié)樣本,為邵氏武俠片增添了全新的可能性。此外,楚原是具備強大的劇本掌控力的。當我們習慣英雄絕對正義之于江湖的定位時,楚原卻把想象中的江湖肢解到支離破碎,最終通過對人心復雜狡詐的揭露,完成了對英雄主義敘事的反叛歷程。
《火并》劇照
武俠文本應該具備強大的反武俠敘事,這在古龍的小說和楚原的電影中十分常見。自由人格最終要背離江湖的,而上世紀70年代港臺現(xiàn)代主義浪潮的興起以及前衛(wèi)思潮的出現(xiàn),與武俠世界的自我叛逆精神不謀而合。無論是李尋歡的江湖悲情還是傅紅雪的雪夜鋤奸,江湖情節(jié)最終要脫離現(xiàn)有秩序的。而古龍小說的叛逆內(nèi)核,照應了楚原電影中人格復雜的外在。
楚原對于武俠片的理解,始終是概念先行。這也決定了作品中幾分“作者電影”的特征;而楚原風格的獨立性和古龍文學的相融性,共同在上世紀70年代中后期形成了一股新鮮的影像奇觀。人心幽暗深處的挖掘,是楚原的拿手好戲、且符合當時香港電影類型化的表達需求,楚原電影與古龍小說形成的異質性的雙重關照,在邵氏電影圈刮起了一股古龍風潮。
《天涯明月刀》劇照。
相比較內(nèi)部,二人氣質相通之處在外部則體現(xiàn)得更為明顯。奇情幻境的沉溺、虐戀臺詞的鋪展、異域世界的探尋等,均構成了楚原電影風格的典型外部特征。
當然這在邵氏的布景加持下另有一番趣味。包括象征主義的疊加正與邵氏純熟的室內(nèi)布景相得益彰,在有限的空間內(nèi),花朵、月亮、小橋、高崖的單層次布景,構建起一個自我消遣的小型江湖。在微觀江湖內(nèi),人心的動向被更好地察覺到,由外而內(nèi)的關照也在楚原電影中自然生發(fā),最終形成了對古龍武俠世界的精準詮釋。
《白玉老虎》劇照
這何嘗不是古龍所期望的電影場域?后來者對楚原電影的定義中,均以“奇情武俠”作為標簽,“奇”和“情”如同楚原的兩大秘密武器,一經(jīng)碰撞后,便迸發(fā)出攝人心魄的靈魂力量。
當然,這并不能概括楚原電影的全部。到了邵氏后期,楚原逐漸向超現(xiàn)實主義靠攏,在拋棄了武俠這一原始文本之后,在《日劫》和《魔殿屠龍》中,我們看到了他對于現(xiàn)實邏輯的超脫和對自我想象的放逐。但作品一定程度上違背了觀眾的情感邏輯,導致了自我風格的模糊和消解。
楚原。圖源香港電影金像獎官微
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,邵氏電影的沒落、武俠黃金時代的消散,楚原隨后隱匿于江湖,變?yōu)橛耙晞≈械呐阋r???。關乎楚原的記憶,是關乎電影的記憶和特定年代的記憶。但奇情武俠所賦予的感官體驗可以永久保留,以回味楚原賜予我們的亦幻亦真的影像奇觀。
□李言(重慶移通學院三級作家,中國武俠文學學會會員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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