俄羅斯“毒販”被美國關12年后獲釋，真是抓錯人了?

亞羅申科是誰？

他為什么會成為美方的目標？

這一切要從12年前說起。

作者：劉舒揚

編輯：于  冰

編審：凌  云

4月27日，土耳其安卡拉。

亞羅申科跟在一名黑衣男子后走下飛機舷梯。他穿了一件T恤，右手拎一只黃色小提包，里面有一個裝著航班信息的信封。

和他迎面走來的是里德，對方同樣在一名男子的陪同下，左手和右肩各提了一包編織袋大小的行李。

亞羅申科與里德相向而過。

這是鏡頭記錄下的，俄羅斯和美國交換在押人員的現(xiàn)場。

· 俄美兩方交換囚犯現(xiàn)場，左邊是里德，右邊是亞羅申科。

不久后，當降落在莫斯科的飛機艙門一打開，亞羅申科三步并作兩步，沖到早已等候多時的妻女面前，與她們熱烈地擁抱、親吻。

· 亞羅申科擁抱許久未見的妻女。

他的身上多了一件外套，在俄羅斯早春微寒的天氣里，臉頰泛著喜悅的紅。

為了這一刻，他們已經等了12年。

遭受非人的折磨

此次俄美交換囚犯，是兩方漫長談判的結果。

早在2019年，俄羅斯就向美國提出，用保羅·惠蘭（此人被指控在莫斯科從事間諜活動）來交換亞羅申科，美方沒有給予回應。直到今年年初，美國總統(tǒng)拜登向俄方提出交換里德，亞羅申科才得以重獲自由。

2010年5月28日，亞羅申科在西非國家利比里亞被美國緝毒署特工和當地警察逮捕，隨后被移送到利比里亞國家安全局總部。

“那里有一間酷刑室，我被關在里面，被他們折磨了兩天半。”

“那是非人的折磨，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，（我）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。”

“有時我真是不想活了，不想清醒過來。當我失去意識時，不想再回到這個世界。”

亞羅申科告訴媒體，折磨他的特工很擅長這份“工作”。

“他們使用的酷刑是非常殘酷且專業(yè)的，知道如何打、往哪里打，這樣既能折磨我，又不讓我死去。他們猛敲我的腳后跟、打掉牙齒，打斷我腿上的骨頭，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。”

· 亞羅申科

很快，利比里亞人把他移交給美國緝毒署，關進位于美國新澤西州的迪克斯堡監(jiān)獄。2018年6月，他又被轉移到紐約布魯克林的一所中轉監(jiān)獄，最后輾轉至康涅狄格州丹伯里監(jiān)獄。

據亞羅申科形容，“丹伯里監(jiān)獄建于1939年，每間牢房能容納33到34名罪犯，但目前，每間牢房關了80到100名罪犯。我們睡的是鐵床，而且沒有枕頭”。

· 丹伯里監(jiān)獄

被關在監(jiān)獄里的亞羅申科，不止精神備受煎熬，其身體也長期飽受慢性疾病的困擾。

2017年12月，尚在獄中服刑的他切除了胃部腫瘤。到了2020年2月，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康涅狄格州，俄羅斯在紐約的領事館要求監(jiān)獄提供亞羅申科的健康數據，俄國防部也敦促監(jiān)獄將其釋放，但這一要求遭到后者拒絕。

“在丹伯里監(jiān)獄，你最好忘記有人權這回事。”

· 亞羅申科在電視節(jié)目中講述自己的經歷

鑒于自己在美期間的痛苦經歷，如今，亞羅申科稱正尋求讓美國承擔責任。

飛行員成毒販？

亞羅申科是誰？他為什么會成為美方的目標？這一切要從12年前說起。

2010年５月28日，利比里亞蒙羅維亞。

這是這個非洲國家的首都。當日，亞羅申科正在城里的一家酒店休息。

時年41歲的他是一名私人運輸機飛行員，曾在美洲工作10年。這年5月，他來到利比里亞，28日是他抵達蒙羅維亞的第一天。

· 亞羅申科

他突然聽見敲門聲，剛打開門，還未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面貌，就被幾名一擁而上的男子控制住，護照、證件和手機也隨即被沒收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亞羅申科才明白，逮捕他的人是美國緝毒署的特工，自己被懷疑走私數千公斤毒品。

亞羅申科被捕后，并沒有馬上被轉移，而是被脫去所有衣物，反銬在一把三條腿的椅子上，雙腳也被銬住。

“不能吃飯，不能喝水，也不能上廁所，就這樣過了兩天。”亞羅申科的律師后來對媒體描述道。

與亞羅申科一起被捕的還有另外４人，他們的身份被美方認定為“毒品交易經紀人”“毒品供貨商”“后勤工”和“向導”，而亞羅申科的角色則為“運輸毒品”——美方認為，這5個人組成了一張販毒網，計劃把4噸毒品從南美洲運到歐洲、非洲以及美國，涉案金額約為1億美元（當年約合6.8億元人民幣）。

在利比里亞被折磨2天后，亞羅申科被送往美國紐約接受進一步調查。

· 亞羅申科（中間穿白色短袖）被捕。

然而，直到此事過了2個月，俄羅斯方面才知道，美國人在第三國抓捕了一名俄羅斯公民。

對此，俄羅斯人憤怒不已。

7月21日，俄外交部發(fā)聲明稱：“我們現(xiàn)在談論的是在第三國綁架一個俄羅斯公民，美國特工部門拘押俄公民亞羅申科，并將其秘密轉移至紐約的行為，只能被看作是公開的目無法紀、肆意妄為。”

面對俄羅斯的質問，美國的回應是：實在抱歉，我們按錯了傳真號碼。

時任美國國務院發(fā)言人克勞利說，他們曾試圖知會俄羅斯駐美使館，告知俄方可以對其進行探訪，但是“我們不小心（將文件）錯發(fā)到了其他使館……我們按錯了傳真號碼”。

同時，美國堅持亞羅申科有罪，要將他定罪。

2011年2月，審判開始，亞羅申科拒絕認罪或達成認罪協(xié)議。2個月后，陪審團裁定，亞羅申科合謀運輸大量毒品罪名成立。2011年9月7日，他被判處20年監(jiān)禁。

但亞羅申科一直堅持自己無罪。

2012年11月，他的辯護律師提出上訴。2013年8月，判決被駁回。2014年4月，律師申請重新審判，因為有新的證據表明他是無辜的；第二年2月，紐約南區(qū)聯(lián)邦法院拒絕重審。

“如果兒子不獲釋，

我將在美國大使館前自焚”

另一邊，俄羅斯一直在為營救亞羅申科而努力著。

· 亞羅申科

亞羅申科被捕1個月后，2010年6月28日，俄羅斯駐美使館向美國國務院發(fā)出外交照會，要求美國政府對拘捕亞羅申科一事作出詳細解釋。

7月8日，俄羅斯駐美大使在華盛頓會見時任美國副國務卿伯恩斯，就此事件提出交涉；14日，俄羅斯外交部在召見時任美國駐俄大使貝爾時指出，美國方面在第三國拘捕亞羅申科并將他非法轉移至美國的行為是“不能容忍”的。

5天后，俄羅斯致函美國國務院，指控美國特務部門“綁架了這名飛行員”，斥責美方違反了《維也納外交關系公約》在內的相關國際法原則，以及俄美兩國在1964年簽訂的雙邊領事協(xié)議。

這些文件要求，強制通知參與國公民在第三國被捕的情況。

此后，俄羅斯司法部又根據1983年《歐洲理事會公約》，兩度向美國當局提交引渡亞羅申科的請求——該公約規(guī)定，俄羅斯和美國都是在籍罪犯的引渡方。

但這一請求被美方拒絕。

2016年10月，俄外交部再次提交新的引渡請求。第二年5月，俄人權事務專員簽署請愿書，要求時任美國總統(tǒng)特朗普赦免亞羅申科。

2019年7月，俄羅斯提議用美國公民保羅·惠蘭交換亞羅申科。

上述要求均沒有得到美國方面的積極回應。

如今，亞羅申科終于走出牢籠，與家人團聚。一名俄人權事務專員說，俄羅斯當局多年來為爭取釋放亞羅申科所作出的努力，終于有了結果，她為亞羅申科重返祖國感到非常高興。

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國，里德的父母也早早地守候在家門口，等待兒子的歸來。

里德的母親喜形于色，銀白色的頭發(fā)迎風飛舞，“等了這么久，我要去擁抱我的孩子，用雙臂摟住他”，“這真的是最好的母親節(jié)禮物”，她說。

· 里德的父母

美國總統(tǒng)拜登也說，“我們歡迎里德回家，慶祝他回到了想念他的家人身邊”。

遺憾的是，亞羅申科的母親沒能看見兒子回來的那一幕。

2017年5月，亞羅申科的母親因心臟病發(fā)作去世。她生前曾發(fā)誓：“如果兒子不獲釋，我將在美國大使館前自焚。”

· 亞羅申科的母親手持兒子的照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