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了30年導彈，64歲的他火到脫口秀

在脫口秀的舞臺上，

他和年輕人“沒有界限”。‍‍

“你們?yōu)槭裁聪氩稍L我？”山山問環(huán)球人物記者。

通話視頻里，他戴著一副黑框眼鏡，一如既往地穿著一件藍襯衫，派頭很紳士。今年64歲的他，看起來和脫口秀的舞臺毫不搭界。

采訪這天，山山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在綜藝節(jié)目《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》上的比賽，跟著俱樂部到長春準備接下來的演出。

采訪前，他輕輕地關(guān)上了房間的門。之后我得知，這是劇場的休息室，他那些年輕的脫口秀朋友們還在隔壁睡覺，“他們‍‍昨天晚上可能兩三點才睡，演出后還要去吃飯、喝酒，那個點我早都睡了，生活節(jié)奏完全不一致”。

但在脫口秀的舞臺上，山山覺得，他和年輕人“沒有界限”。他調(diào)侃兒子啃老，老伴用信用卡幫兒子還花唄，他再用退休金還信用卡；他講述自己和老伴的愛情故事，當時的溝通渠道只有4種，“電報、電話、寫信和托夢”……

這些演出片段在社交媒體上被高頻傳播，也讓他——一個節(jié)目里的新人，成功殺進了決賽。

· 山山（左一）和劇場里的年輕人在一起。 

山山成為節(jié)目內(nèi)外的一個參照。節(jié)目里，有年輕選手說，山山大爺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，等到他老年時可能也在講脫口秀。節(jié)目外，很多網(wǎng)友評論道，退休后也要過不一樣的老年生活，尋找自己的熱愛。還有網(wǎng)友評論，山山的講述，讓自己更貼近父母，貼近他們那一代人。而這，正是我們給出的答案。

以下是山山的講述：

永遠相信觀眾是對的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

“沒想到吧，山山是個老登。”這是我第一輪比賽的開場。

這個開場我在線下用了很多次，主持人會在開場前特意介紹我說，接下來上場的是個小鮮肉。結(jié)果，我上場了，大家一看，哦，山山是個老登。這就形成了反差，用這句作為開場，每次線下的效果都特別好。

以往，我在說完“山山是個老登”后還有一句，“我百度了以后才知道，原來老登指的是人老了以后不正經(jīng)，那我叫老登還不夠格，因為年輕的時候我就不正經(jīng)”。這么調(diào)侃一下來“破冰”，讓觀眾放開笑，后邊就好講了，觀眾會跟著你的節(jié)奏走。

但上了節(jié)目，我太緊張，沒有說好，說得不夠真實、堅定，也沒有說后半句。

我在線下已經(jīng)演了三四百次，現(xiàn)在一點都不會緊張，但線上演出的感覺很不一樣。尤其是彩排的時候，第一次進這種正式的拍攝現(xiàn)場，有布景與燈光，卻沒有觀眾。

一進去，我整個人蒙掉了，感覺氣氛不對。導演讓我別著急，坐在現(xiàn)場熟悉熟悉環(huán)境，平復一下心情?？戳撕脦讉€人彩排后，我才好了一點。

· 山山在家里寫稿。 

節(jié)目里有的梗是編劇幫我改的。比如，“劇場老板讓我買500萬的人身意外保險，只要出點啥事，我就是天使輪”。原來我說的是，我買了500萬人身保險，“搞得我現(xiàn)在有病都不敢吃藥，生怕對不起老板”。

編劇給我改成了“天使輪”，這詞從一個60多歲的大爺嘴里說出來，很新鮮，大家一下子笑翻了。

我講兒子啃老，來了一句“兒子不孝，觀眾也不笑”，也是編劇加的。我沒想到現(xiàn)場會那么炸，大家記憶那么深，這超出我的預期了。

講脫口秀就是這樣，你永遠得相信觀眾是對的。你想得再好，觀眾不笑，那肯定是你哪兒出錯了，要么你鋪梗沒鋪足，要么你的梗年輕人get（理解）不到……

甚至有的梗，我都不知道觀眾為什么會笑。比如，我講兒子花錢讓我學開車，我學會了，他把開了10年的捷達5萬賣給了我。我設(shè)計的梗本來在后邊，“老伴問我開車的感覺，我說，方便，都不用過戶”。“5萬賣車”只是我的鋪墊，但講到那兒，現(xiàn)場已經(jīng)炸了，比后邊還炸。

· 山山和老伴的合影。 

舞臺是最好的老師，既然站上來了，我還是希望能和年輕人多交流。

平時俱樂部的改稿會，我們不分年齡大小，大家坐在一起互相聽、互相改。私下里，我也會去B站看看其他人的表演，經(jīng)常瀏覽抖音、快手、微博的熱門內(nèi)容，看看熱詞、流行語以及年輕人的關(guān)注點。等到寫段子的時候，我自然就想到了。

節(jié)目里那個“跨界”梗，就是我自己寫的。“人家跨界，都是跨界歌王、跨界舞王。我跨界，自然死亡”。播出后，網(wǎng)友都說這是“地獄梗”。

自己“卷”自己

參加這個節(jié)目是偶然。一次演出，聽到其他人提到節(jié)目報名，我想，那我也試試唄。上網(wǎng)填了個人資料，傳了一段5分鐘的演出視頻，我就發(fā)出去了。當時報名了3家視頻平臺的招募，最后只收到了一家邀約。

在這之前，我在線下講了兩年多。

回想起來，我覺得我這輩子的運氣一直不錯。我是1960年出生的，上學比較晚，結(jié)果高中畢業(yè)時剛好趕上國家恢復高考。我考上了一所軍校，學的是航空軍械專業(yè)，主要研究飛機作戰(zhàn)的火控系統(tǒng)，像導彈、炸彈、火箭彈，等等。

當時考的是中專，之后我在部隊里又自考了本科。不久，部隊機關(guān)需要一批高文憑的干部，就把我調(diào)過去了。

就這樣，我在部隊工作了30多年，一直和航空系統(tǒng)打交道。沒經(jīng)歷過太多挫折和人生的起伏，自然而然就走到了現(xiàn)在。所以，很多年輕的脫口秀演員講校園霸凌，講職場的“班味兒”，這些離我們那代人太遠了，我不太get得到。

· 年輕時的山山。 

2010年，當時有機會選擇轉(zhuǎn)業(yè)或者提前退休，我選了退休。我想我年齡都這么大了，要是轉(zhuǎn)業(yè)到地方還得重新適應(yīng)，干脆直接退休。

退休后，我跟其他人一樣，想的就是玩：旅游、打麻將、和朋友聚、到公園散步……雖然很閑，沒有壓力，但實際上也有點沒意思。

稀里糊涂“混”了八九年，疫情一來，這樣的生活結(jié)束了。我在家里待不住，就想干點啥。那時短視頻很火，很多人都拍，我也決定玩一玩。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‍

這時就面臨一個問題，做什么內(nèi)容？

之前，我就喜歡看《吐槽大會》《脫口秀大會》這類喜劇節(jié)目，加上我這人愛好寫東西，在部隊時常常寫公文，平時也喜歡寫散文投稿給報刊雜志，所以文字功底還不錯。最終我決定，我也寫段子來吐一吐（槽）。

一開始是找別人的視頻素材，配上自己寫的段子，剪輯到一起。后來，我買了拍視頻的三腳架，自己錄。瞎玩嘛，寫、錄、剪，全是我自己搞定。操作中遇到不懂的，我就打電話給一個高中老同學，一點點摸索。

· 山山在節(jié)目上講和老伴的愛情故事。 

2020年，我無意中看到沈陽成立了一個脫口秀俱樂部，俱樂部的培訓費用是3600元。我們這代人多會過日子，讓我掏3600元，我肯定舍不得。但我因此知道了，俱樂部日常有開放麥演出。

我那時整天趴在家里寫段子，但水平到底怎么樣，沒人反饋，就想上開放麥試試。我打電話給那家俱樂部，問上開放麥是不是必須報名培訓班。對方回復“不一定”，讓我把段子發(fā)過去。

發(fā)過去后，他跟我說，“你來吧”。我的脫口秀生涯就這樣開啟了。

“山山來遲”

上開放麥得向觀眾介紹自己，主持人問我叫什么名，我說就叫“山山來遲”吧，諧音“姍姍來遲”。這是我短視頻平臺的昵稱。

在部隊里，手機不能裝短視頻軟件，等到我退休了，其他人早都在玩了，所以我是“來遲”了。“山”則取自我的本名。

但上臺的話，“山山來遲”四個字太拗口，主持人說就叫“山山”吧，有反差。下了臺，我們俱樂部基本上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，就我一個年紀大的，他們都喊我“山山大爺”。

那時上開放麥可開心了。寫了一段挺好笑，就拿到臺上講，觀眾笑了，我就很滿足。講不好或忘詞了，我也沒有心理負擔，因為開放麥完全是免費演出。

· 山山在劇場演出后臺。 

講開放麥的第一年，俱樂部搞了一個新人大賽，可能有“年齡優(yōu)勢”，我得了第三名。人都有虛榮心嘛，觀眾給點掌聲，又有了一點名次，更認真起來了。磨段子，練表演，跑不同的俱樂部上開放麥……

后來，有一家俱樂部給了我機會，問我是否愿意上商演，我這才知道還有簽約這回事。

這行演出的規(guī)矩是，幾個成熟的演員后跟一個新手，搭配著來——成熟的演員必須講夠15分鐘，新手講10分鐘，我還能應(yīng)付。

但我又不能總當新手，慢慢地，人在江湖就身不由己了。觀眾是花錢來看演出，段子不好笑是對不起觀眾，那肯定不行。我的壓力就變大了，尤其是這次上了節(jié)目以后，壓力更大了。

上節(jié)目的幾段內(nèi)容，是我抽取的過去線下表演的精華，等節(jié)目播出后，就不能再在線下講了，必須要寫新的。對我來說，要寫出一個小段子，不難，但要真正寫出高質(zhì)量的段子，冒出爆梗，特別難。

好在我有一個優(yōu)勢——我的同齡脫口秀演員少，從我的視角來寫段子，人少。我講了我的老伴、我的兒子，將來還想講一講我的孫子。他現(xiàn)在不到1歲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對于怎么培養(yǎng)孩子，我們這代人和年輕一代有很多不同，寫出來會很有趣。

· 閑暇時間，山山會帶著小孫子玩。 

因為講脫口秀，我的生活也發(fā)生了很大的改變。前些年，我沒事就躺著看電視，腰、胃都不舒服，還健忘，“老人病”全找上了門，真感覺日落西山。后來講脫口秀，生活有了新方向，我的精力都集中在它上面，很充實，身體也好了。

商演了1年多，身邊只有幾個很親近的朋友知道我講脫口秀，也開玩笑說要來看看我的表演。但平時演出的小劇場比較擠，我一直沒好意思邀請他們。直到去年，沈陽辦了一場脫口秀跨年晚會，演出在大劇場，我才給了朋友一張票。

下場后，他跟我反饋，“你講得挺好的，但有些詞，我聽不懂了”，比如我提到在探探聊天。

講脫口秀讓我感覺我和社會沒有脫節(jié)。其實不管是講脫口秀，還是做其他事，最重要的是不要被老年人的刻板印象束縛住，覺得人老了就該怎么樣，那樣會真的離社會越來越遠。

監(jiān)   制： 張建魁

編    審：蘇   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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