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單霽翔,退休很忙

2021-06-04 10:56:26 來源:原創(chuàng) 作者:余馳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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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次《環(huán)球人物》記者采訪單霽翔,是在《國家寶藏第二季》最后一集的錄制現(xiàn)場。那集節(jié)目里,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畫面,是全國17家博物館的館長,站成兩排,朗誦了一段氣勢恢宏的誓詞。節(jié)目中,站在“C位”的單霽翔領讀道:“何以華夏,何以中國,我們守護祖先的創(chuàng)造,描摹上下5000年不變的模樣……”

 

臺上有多中氣十足,臺下就有多疲憊困倦。那次采訪中能明顯看出,單霽翔連眼神都是空的,聲音里都能聽出一個累字。大概覺得狀態(tài)不好有些對不住記者,他不好意思地講述起自己三天來的工作:錄節(jié)目、給志愿者講課、年終總結會、準備接待法國總統(tǒng)馬克龍,中間還跑到協(xié)和打了半天點滴??傊鞘秋w天超人的行程。

 

 

也是那次采訪兩個多月后,單霽翔突然宣布卸下?lián)瘟?年的故宮博物院院長一職。“官宣”當天,全網(wǎng)熱搜,網(wǎng)友們的震驚、不舍和祝福紛紛涌來,單霽翔捧著手機看了好幾天的微信、微博,然后只是簡單回應:“快樂退休!”

 

退休后總該停下來了吧?并沒有。兩年來,單霽翔在各大高校巡回演講,疫情期間寫了6本書,做起了中央文史研究館的特約研究員,錄制了一檔講述北京城規(guī)劃的節(jié)目,還發(fā)起、制作了一檔世界遺產(chǎn)相關的電視節(jié)目。

 

\·2021年5月,單霽翔接受本刊記者專訪。(本刊記者 侯欣穎 攝)

 

今年2月,單霽翔又多了一項新工作,受聘為北京東城文化發(fā)展研究院院長。我們的第二次采訪也在研究院里展開。皇城根遺址公園東北側的一間清代建筑里,單霽翔依然是那身新中式褂子,依然是那雙黑色布鞋,只是輕松了許多。他開玩笑、聊日常、談人生,甚至還聊起了自己喜歡的歌星。一個多小時的對話,因為總有工作人員進出被打斷,他時不時得重新錄制。最后,他賭氣地對著空氣大喊:“你們下班了行嗎?老打斷我,一段段都白說了!”腮幫鼓鼓的,像個孩子。

 

等到拍照的時候,他突發(fā)奇想問攝影師:“你這個相機可以一直拍嗎?”

 

“可以。”

 

“那你準備好啊。”說完,單霽翔快速360度轉了一圈,周圍的人都笑了:原來老院長心里真藏著一顆少年心啊。

 

誰都知道敢說、敢做的單霽翔真性情,但即使是身邊人,也并不??吹剿恼嫘郧槔镞€有這樣可愛、賣萌的一面。記者突然想起幾年前他接受采訪時說的:“我做過測試,心理年齡大概就是28歲。”

 

光陰似箭,如今的他又小了幾歲。


01 規(guī)劃局里的歷史家,文物局里的建筑師

 

單霽翔這輩子,有一大半時間都是在四合院里度過的。他籍貫江蘇,出生于沈陽,3個月大時被父母帶到了北京,在都城生活了60多年。有趣的是,他自認是個真正的北京人,但每次填寫各類表格,不論是籍貫還是出生地,都不是北京。

 

他對四合院有很深的感情,童年、青年、結婚、生子,40歲前大部分記憶都跟四合院有關:跟著大人舉著竹竿,滿院跑著轟趕麻雀(當時麻雀被列為“四害”之一);父母離京去“五七干校”勞動,他與姐姐、姐夫一家十幾口人住在一起;1976年唐山大地震,他家后墻被震垮,磚瓦封堵了鄰院的巷道;1985年第一部反映四合院生活的電視劇《吉祥胡同甲5號》,也是在他居住的院子里拍的……他自己打趣說,后來他連工作都在全世界最大的四合院——故宮。

 

成長于四合院,單霽翔身上有不少“老北京”的烙?。核墓幼雍筒夹奶鞎r偶爾蹦出的北京俚語,還有他對傳統(tǒng)文化和古建筑的情有獨鐘。退休以后,他拓展了很多新工作,形式豐富,但主題未變,要么是跟城市規(guī)劃相關,要么是跟文物保護相關。

 

在單霽翔這兒,這兩件事情是緊密相連的。1978年,當了8年工人的單霽翔有了上大學的機會。那時,教育部選派100名學生赴日留學,單霽翔是其中之一。在東北師范大學讀了一年語言預科后,25歲的他飛到日本,就讀于勞動省職業(yè)訓練大學建筑學專業(yè)。

 

那是不斷接受文化沖擊的4年。東京的高樓,京都的古建筑,復雜的地鐵,精致的城市規(guī)劃,他真切感受到了當時中日兩國的差距。他如饑似渴地吸收知識,從教室、書店到圖書館。回國前,單霽翔借了很多書,一頁頁復印下來,最后帶著27箱行李回到北京,其中24箱都是書和資料。對于那時的他來說,唯一的休閑活動,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山口百惠的歌。

 

單霽翔在日本的畢業(yè)論文是《關于歷史街區(qū)保護和利用的研究》,回國后進入北京市城市規(guī)劃管理局工作,從此開啟了他與城市、與文物的牽絆之旅。

 

“我在規(guī)劃局工作的時候,有些涉及文物保護的事由我來研究,于是跟文物局打交道越來越多,越來越熟悉,最后老局長退休時就推薦我到北京市文物局工作。”單霽翔說,“過去這兩個領域有很高的壁壘。比如我到北京市文物局工作時,發(fā)現(xiàn)那里沒有一個建筑師,而歐洲一些很古老的城市,從事城市文化保護的很多人都是建筑師出身;后來我又去了北京市規(guī)劃委員會,發(fā)現(xiàn)整個委員會沒有一個學歷史的,也沒有一個學藝術的,清一色建筑師。”

 

于是,在兩個領域工作的單霽翔,把文、理雙學運用到了日常工作中。在規(guī)劃局,他主持北京市歷史文化街區(qū)的調查,提出并推動北京市歷史文化保護區(qū)制度的設立;在文物局,他關注城市發(fā)展中的古建筑,皇城根、明城墻、菖蒲河、元大都城垣等遺址公園的對外開放,都與他相關。他說:“能有機會在這兩個領域之間架起一座橋梁,對于我來說也是一個機遇。”

 

卸任故宮院長后,單霽翔再度把精力投入到城市規(guī)劃和古建研究中。從北京中軸線申遺到勁松老舊小區(qū)改造,從東城區(qū)文化研究到大型居住區(qū)的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。最近,他又完成了大約10萬字的京城水系研究。

 

工作很多,但他并不覺得累。“多年來,北京城市規(guī)劃建設,無論從理念還是手段方法上都有很大進步、很多不同,我得跟上這些形勢,把傳統(tǒng)規(guī)劃和新的技術疊加在一起,這個學習的過程是很快樂的。”

 

今年單霽翔又登了幾次景山。登高遠眺,從故宮開始,北京的畫卷徐徐展開。四合院里往往有一棵大樹高于房屋,看上去就是青磚灰瓦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綠色的霧。他覺得這幅畫就是心里的鄉(xiāng)愁。


02 “布鞋男團”與“大師朋友圈”

 

如果說要給單霽翔的性格貼標簽,有一些是顯而易見的。比如他很敢做敢當,當年引導外國領導人步行參觀故宮,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的故事已被媒體渲染得眾人皆知;比如他很幽默,講起受聘北京東城文化發(fā)展研究院院長的事兒,他跟記者開玩笑:“我是東城居民,不做的話他們就會給我斷水斷電。”

 

但也有一些性格是真正接觸過才會發(fā)現(xiàn)的,比如他溫柔細膩的那一面。今年初,他在浙江衛(wèi)視開了節(jié)目《萬里走單騎》,和黃覺、馬伯騫、閻鶴祥組了個“布鞋男團”,帶著幾個晚輩探訪中國各地的文化遺產(chǎn)。

 

“不背、不演、不裝,這是我對自己在節(jié)目里的要求。我自己的定位有三個:第一是行走,希望觀眾看完我們的路線后也來看看;第二是交流,我不自說自話,會跟遇到的人,不論是文化工作者還是游客交流;第三是參與,過去我都是以專項工作的目的去這些地方,發(fā)掘、修繕或者申遺,但這次我有機會看看這些地方周邊的環(huán)境,它們與居民的關系,它們的物質和非物質遺產(chǎn)的關系,可移動和不可移動文物的關系。”

 

他手上沒有劇本,但到任何地方都能信手拈來地講述歷史,也總能講述自己與很多故人的往事。探訪西湖時,他帶著節(jié)目組來到西泠印社,回憶起與幾任社長的故事,眼神格外柔和。

 

趙樸初先生是西泠印社的第五任社長。20多年前,單霽翔從文物局調任房山區(qū)委,發(fā)現(xiàn)云居寺里保存著從隋唐到遼金時代的石經(jīng),不少已經(jīng)開始剝落。他立刻向上級反映,接著就拜訪了正在住院的趙樸初。趙老對他說:“靜琬法師到白帶山下刻經(jīng),第一塊石經(jīng)上就刻著:此經(jīng)為未來佛、法難時,擬充經(jīng)本,世若有經(jīng),愿勿輒開。”緊接著問單霽翔:“這些有文字的東西,最好的保存方式是什么?”

 

單霽翔想了想,回答:“是把這些石經(jīng)再埋進土里。”于是便有了房山石經(jīng)的回埋。西泠印社第六任社長啟功在米芾作品回國時做出貢獻,第七任社長饒宗頤在單霽翔籌建圖書館時題字、捐書,這些往事,單霽翔都記憶猶新。在知網(wǎng)搜索他的文章,一大半是研究論文,還有一些是演講稿,剩下的大多都是每有先生離世時,他深情撰寫的悼文。

 

單霽翔常覺得,正是與這些大師們的交往,才塑造了他內心的敬畏感,維持了多年工作的初心。他家中收藏著與徐悲鴻妻子廖靜文女士的書信,厚厚一沓,按日期整齊排列著。作為徐悲鴻紀念館館長,廖靜文是文博界任職時間最長的館長,也是她將徐悲鴻創(chuàng)作和收藏的2500多件珍品以及徐悲鴻故居,全部捐獻給了國家。之后的三四十年,徐悲鴻紀念館因為北京地鐵建設拆遷,又在經(jīng)歷“文革”后重建,廖靜文付出巨大心血才使藏品沒有一件遺失、損壞。

 

1994年初夏,剛剛到任北京市文物局局長的單霽翔拜訪廖靜文,廖靜文開口的第一件事就是庫房的空調電費問題——溫度對文物保護至關重要,年過七十的廖靜文為了電費四處奔波。問題解決后,廖靜文給單霽翔寄來感謝信:“4年來,我請求了多少次,也在夜深人靜之際流過淚、哭泣過。現(xiàn)在我可以比較平靜地來看待我的工作了。

 

“讀到這封信,我既感動又內疚,機關人員對基層的需求往往缺乏體會,對文物的感情遠不如廖靜文那樣深厚。”單霽翔說,“每次舉辦展覽,她都不辭辛苦,忍著雙腿腫痛,連續(xù)幾天坐在展館為觀眾簽名,有時還親自講解。”之后20多年,單霽翔頻繁與廖靜文通信、交流,兩人成為忘年之交。2015年廖靜文去世時,單霽翔寫了一篇長達6000字的悼念文章。

 

采訪中,另一位常被單霽翔提起的大師,是他的恩師吳良鏞。早在單霽翔還在規(guī)劃部門工作時,吳良鏞就是他最常拜訪和請教的專家。2003年,單霽翔攻讀清華大學的博士學位,吳良鏞又成為他的導師。

 

“我最早看的吳先生的著作是《廣義建筑學》,他在書中號召建筑師要關注社會和人,關注城市發(fā)展和文化藝術,不能局限在建筑設計中。他的北京古城保護理念、城市有機更新理論等,都對我產(chǎn)生了巨大影響。每次看望吳良鏞教授,他都會問我最近讀了什么、寫了什么,我都要做好充分準備。他今年99歲了,依然在做研究,還在清華大學辦了線上藝術展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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